闻知屿也为自己的冲动而不好意思,面朝栏杆的方向背对韩暑,突兀地清了好一会嗓子。只是……他摸了摸酥麻的唇边,笑意在不受控地流淌。韩暑不觉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蹭来蹭去,“我刚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身后始终无人应答。“哎,听见了没?”闻知屿还是不应。韩暑急了,也顾不得当鸵鸟了,回过头道:“你不要装——”一只手指抵住了她微张的唇瓣。“嘘。”闻知屿说,“我也爱你。”方才还未熄灭的火焰添了把柴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韩暑还维持着抬手要抓他的动作,好半天连眼睛都忘了眨。闻知屿撤了手,轻笑,“你什么都没说,都是我说的。”韩暑还僵在原地。见状,闻知屿轻点她的鼻尖,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听见了没?”韩暑倏然回神,嘤一声,把脸埋进两只手,又把脑袋埋于双膝之间,然后瓮声瓮气道:“听见了。”这番姿势,韩暑整个人都团了起来,莫名让闻知屿想到经常在猫爬架顶上团成个圈的小咪。他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人类会觉得猫猫可爱了。韩暑察觉他在看她,只得就着这样的姿势问:“你今天怎么了?”等了好一会,闻知屿才轻声说:“做梦了。”韩暑愣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噩梦。”“真实的梦。”闻知屿的侧颜紧绷到了极致,喉结上下滚动,“听我讲个故事?”韩暑直觉这不会是个美好的故事,挽住他的胳膊,又倚上他的肩,“好。”这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不像家的家,心不在焉的妈妈,偶尔出现的爸爸。只有爸爸来时,妈妈会出现短暂的笑容。所谓短暂,不过是他能看到的短暂,因为大部分时间还是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去。而爸爸不在时,她总是绷着脸,咬着根烟,老远看到他便会不耐烦地挥手。直到有一天,妈妈躺在楼梯上,而爸爸躺在了水泥地上。“你知道吗?”闻知屿说,“最可笑的是,当时我妈并没有死,在icu抢救好些天才撒手人寰。而我的生父,因为畏罪跳楼当场毙命。”这是一个荒谬到极致的故事,荒谬到任何一个环节都令人匪夷所思。韩暑消化了好一阵后道:“你躺在楼梯上问我的问题,也是真实的,是吗?”“嗯。”闻知屿苦笑,“我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接晕过去了,被警笛声吵醒。我爬起来就往楼下跑,恰好看到医生把我妈抬上担架。我冲上去想拉住她,被警察拦住,挣扎的时候也摔倒了。我躺在那,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看天花板,恰好看到了一片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你之前说想写现实题材,是想写你自己的故事。”韩暑收紧手臂,心尖刺痛。“嗯。”闻知屿自嘲一笑,“但我这个故事里,我弄不清他们每个人的动机,的行为。”生了什么?”闻知屿掏出手机,在,然后递了过来。,瞳孔微缩,“你是——”“嗯。”闻知屿嗓音艰涩,“他的……不知道第几个情妇的第几个私生子。”韩暑知道闻启这个名字。这件事发生的年份久远,但却是北城人民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闲谈的素材之一。坠楼而亡是既定的事实,但坠楼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贪污受贿后畏罪自裁,有人说是阴谋论被杀人灭口,有人说是酒后意外。谁都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后事都是我生父的妻子处理的,她承担了我妈的所有医疗费用,又在我妈去世后将我送到了福利院。”闻知屿抽出手臂,转而圈住韩暑,“可她明明那么厌恶我们……”韩暑靠在他胸前,耳边是男人并不平静的心跳,“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没做错任何事。”“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闻知屿道。“你的出生或许是错误。”韩暑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你的存在不是,是馈赠。”闻知屿一怔,垂眸,望进一双满是心疼的亮晶晶的眼睛。一滴泪自眼尾滑落,晶莹剔透,藏匿了月光。韩暑笑道:“你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从前你是孤儿院里的小王子,后来是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要是错误,那你女朋友怎么办?”闻知屿生来就是一座漂泊不定的岛屿。成名之前的生活便是用微薄的救助金读书或拿着微薄的稿费颠沛流离,后来经济变得富足,定居在远离北城的琼岛,看似拥有了一座坚不可摧、富丽堂皇的房子,一如四岁那年被云朵掩住的想象中的城堡。可他的心却依旧飘如浮萍,寻不到安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