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那一声“苍天枉我”的悲鸣还在河滩上空回荡,充满了英雄末路的绝望。周围的东吴士兵在短暂的愣神后,再次鼓起杀气,挺着长枪,握着挠钩,一步步向这最后的核心圈逼来。箭矢虽然稀疏了一些,但依旧精准地收割着残存蜀兵的生命。魏延拄着长刀,剧烈地喘息着,环顾身边仅剩的数十名亲兵,人人带伤,眼中都露出了死志。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恐怕真的要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嗷——!”
一阵不同于吴军号角的、充满野性与穿透力的号角声,突然从战场的东南方向传来!这号角声苍凉而激昂,仿佛来自深山老林的呼啸。
紧接着,地面传来了不同于吴军步兵整齐步伐的、略显杂乱却更加迅猛沉重的奔跑声!
“杀!救出魏都督!”
一声清越却充满力量的年轻嗓音穿透了战场的嘈杂!只见东南方向的吴军包围圈外围,突然一阵大乱!一支打着蜀军旗帜,但装束却与汉军迥异的队伍,如同一条凶猛的怪蟒,狠狠地撞进了吴军的侧后翼!
这支队伍人数约在五千左右,战士们大多身材不高但极其精悍剽悍,皮肤黝黑,许多人脸上涂着五彩的油彩,头上插着羽毛或兽骨,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甚至赤膊上身,露出布满纹身的强壮肌肉。他们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锋利的环首刀,有沉重的铁蒺藜骨朵,有带钩的短矛,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巨大的吹箭筒——这正是蛮王孟获派往襄阳助战的先锋,由关索率领的南蛮战士!
为首那员小将,年纪不过二十,却生得虎背熊腰,面容俊朗中带着几分蛮野之气,眉宇间竟与传说中的关羽有几分相似。他身穿一套略显陈旧的蜀军将领铠甲,外罩一件斑斓的虎皮战袄,手中一杆点钢枪,舞动起来如同梨花纷飞,又似毒蛇出洞,迅猛无比!
此人正是关羽第三子,再结束了酉阳围歼朱氏兄弟后,奉蛮王孟获之命引领蛮兵北上助战的——关索!
“魏叔父莫惊!小侄关索到了!”
关索一声暴喝,声若惊雷!他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被围在核心、岌岌可危的魏延。只见他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突入吴军阵中!
“挡我者死!”
关索大喝,手中点钢枪化作一道银色的旋风!他根本不与吴军纠缠阵型,目标明确,直指魏延所在的方向。
一名吴军弓兵队长试图组织箭雨阻挡,关索看也不看,长枪一抖,精准地拨开射来的几支箭矢,马速丝毫不减,瞬间就到了那队长面前。那队长慌忙举刀格挡,关索手腕一翻,枪尖如同毒蛇吐信,“噗”地一声轻响,便已刺穿了他的咽喉!枪尖一挑,将那队长的尸体甩飞出去,砸倒了好几名身后的吴兵。
“结阵!长枪手上前!”一名吴军牙将试图稳住阵脚。
关索毫无惧色,反而催马加速冲向枪阵!就在即将撞上枪林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他身体后仰,长枪借着马势,一招“横扫千军”,枪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扫在那些指向他的长枪上!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吴军士兵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手中的长枪竟然被硬生生扫断了好几根!枪阵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关索的战马前蹄落地,他就势一冲,长枪连点,如同白蛇吐信,“噗噗噗”连续三声,三名试图补位的枪兵捂着喉咙倒地。
他的勇猛瞬间鼓舞了身后的蛮兵!这些南蛮战士发出各种怪异的呼啸,如同山洪暴发般涌入了吴军阵中。他们不讲究什么章法阵型,完全凭借个人的勇武和悍不畏死的精神作战。他们动作敏捷,力量奇大,往往吴军士兵还没看清动作,就被诡异的短矛刺穿,或是被沉重的骨朵砸碎了头颅。那些吹箭更是防不胜防,虽然射程不远,但箭矢上显然淬了毒,中箭的吴兵很快就口吐白沫倒地抽搐,极大地扰乱了吴军的阵型。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出现,以及完全不同于汉军的作战方式,确实打了周泰和凌统一个措手不及!东南方向的吴军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哪里来的蛮子?!”周泰又惊又怒,眼看着就要全歼魏延,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看旗帜是蜀军!为首那小将……好像是姓关!”凌统眼神锐利,认出了关索的旗号,“他们人数不多,但甚是骁勇!不能让他们与魏延汇合!”
周泰大吼:“分兵!给我挡住那帮蛮子!绝不能让他们冲过去!”
一部分吴军立刻调转方向,试图堵截关索的蛮兵。然而,蛮兵的战斗方式太过狂野,一时间竟无法有效遏制。关索更是勇不可当,他仿佛化身战场杀神,点钢枪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硬是带着一股彪悍的蛮兵,杀透了一层又一层的阻拦!
“魏叔父!快随我冲出去!”关索终于杀到了魏延附近,他身上也溅满了鲜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
魏延此刻恍若梦中!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前来救援的竟然是关羽之子关索和一支意想不到的蛮兵!他精神大振,求生的欲望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关贤侄!”魏延虎目含泪,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弟兄们!援军到了!随关小将军杀出去!”
残存的蜀兵和生力蛮兵汇合一处,在关索和魏延的带领下,朝着东南方向奋力冲杀。关索为锋锐,魏延断后,蛮兵护住两翼,竟然真的让他们冲破了河床地域,再次退回了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黎丘土围子!
退入土围子,清点人数,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魏延原有的数千骑兵,经过河滩血战,只剩下不足三百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关索带来的五千蛮兵,虽然勇猛,但在刚才的突围战中也有近千人的伤亡。加起来,能战之兵已不足五千。
而包围他们的东吴军队,虽然被关索冲乱了一阵,但周泰和凌统迅速调整,重新组织起包围圈。他们兵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至少还有上万精锐,并且士气未堕。
关索与魏延来不及叙旧,甚至来不及询问关索为何会出现在此。因为东吴军队的进攻很快就再次开始了!
这一次,周泰和凌统吸取了教训,不再急于近身肉搏,而是充分发挥兵力优势,采取车轮战术,轮番派部队上前进攻土围子,同时命令弓弩手不间断地进行远程压制。他们显然是想利用兵力优势和持续的消耗,拖垮这支已经筋疲力尽的蜀汉残军。
战斗从清晨开始,此刻已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如今进入了更加惨烈的黄昏鏖战。
土围子的每一段矮墙,每一个缺口,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死亡线。蛮兵们的悍勇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们用身体堵住缺口,用怪异的武器与吴军搏杀,往往一个人就能换掉好几名吴兵。关索和魏延更是身先士卒,哪里危急就出现在哪里。
关索的点钢枪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他年轻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枪法丝毫不乱,一次次将攀上土墙的吴军刺落。魏延挥舞着卷刃的长刀,如同发怒的雄狮,咆哮着砍杀任何敢于靠近的敌人。
吴军的尸体在土围子外堆积得越来越多,但蜀军和蛮兵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五千人,四千人,三千人……人数在不断减少。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轮,缓缓沉入西边的地平线,将最后的光辉洒在这片修罗场上。天地间一片赤红,映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折断的兵刃、以及那面依旧在土围子上空顽强飘扬的、残破不堪的蜀字战旗。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夜幕开始降临,战场上的喊杀声也渐渐稀疏下来。东吴军队暂时停止了进攻,后退重整,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将土围子外围照得如同白昼,显然是要防止夜间突围。
土围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伤兵们压抑的呻吟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关索拄着长枪,靠在一段塌了半边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虎皮袄上又添了几道口子,左臂被流矢划伤,简单包扎着。魏延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地擦拭着已经彻底报废的长刀,花白的须发被血水和汗水黏在一起,显得异常狼狈和苍老。
他们清点了一下,能够站起来继续战斗的士兵,已经不足八百人,而且大半带伤,箭矢耗尽,兵刃残破。
土围子外,上万东吴兵马举着火把,如同星河环绕,将他们这最后的据点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关索的意外到来,给了魏延一线生机,但此刻,他们再次陷入了绝境。形势,比之前似乎并没有好转多少。突围,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黎丘的这个小小土围子,仿佛成了他们最后的坟墓。